白沾糖

城中路张雨绮,看男人不太行

【达鑫】囿于长夜

>>


人这一生,做过美梦便罢了。


1.


“是六点吗?”


“七点开始。但是咱们还是现在就走吧,直接去后台比较好。哎——贺儿你好了没?”


“嘘嘘嘘!你小点儿声,陈玺达还睡着。”


“怎么了,他真不去?”


陈玺达听见刘耀文用气音语无伦次地替自己解释最近的状态或许应付不来,冲宋亚轩的一道嘘声却比谁都大,自己就算没醒也能给他吵醒。


陈玺达用手指紧紧抓住被沿,假装自己仍然沉睡。而实际上,他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合眼了。


从丁程鑫确定出道以后。


人气最高的鑫祺逸加上三个实力优越的编外练习生组成的六人团体,在金秋十月确定出道showcase,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心知肚明的事儿。


至于空降人员,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新鲜血液可遇不可求,当原有的曝光度达到饱和,再不提出新想法公司算是别想搞下去了。S曲线法则存在即合理,在哪儿皆实用。


玺达,你已经很努力了。丁程鑫这么对他说。


陈玺达知道这怪不了自己,可仍然避免不了深深埋怨——如果他再努力一点,如果他再早一点进公司,如果他每天多练习一小时——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或许不会。


这才是万般舍不得中最难以接受的,即使他用尽全身气力,也只是将错身分开的终点线往后延长,可人总要踏过终点红线,他终归无能为力。


 

2.


门外脚步声渐渐小到听不见,寝室里只剩冰箱的微弱轰鸣。陈玺达缓缓坐起来,揉了揉脸,清醒了不少。


出道节目七点整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直播,陈玺达确认了一下网速,便坐在电脑前守着直播,好像自己不是不愿意去现场,而是被什么难缠的事务绊住了脚步。


距离showcase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网页跳出醒目的提示,摄像机开始在后台实时直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了直播窗口。


初秋的凉意从窗户里卷进来,冻得他一个哆嗦,他曲起一条腿抱住,将下巴搁上膝盖,提不起一丝力气起身关上窗。


镜头摇摇晃晃,从不知道谁的浅色外套上擦过,晕出一道白光,短暂的失焦之后,丁程鑫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打酱油的三人坐在一旁没来得及化妆,统一戴着黑色口罩,保镖似的,有点局促地朝镜头打招呼。


“哈喽大家好!我是丁程鑫,现在正在后台准备中,我的好兄弟贺峻霖,宋亚轩和刘耀文也来到了这里。”


丁程鑫染了柔和的深栗色,明亮的镜灯在他的头发上打出一个光圈,衬得他半是稚气半是沉稳。他对着镜头挥挥手,笑出一双好看的弯弯的眼睛,陈玺达便在屏幕前不自觉跟着微笑。


工作人员藏在在摄像机后提问,他一一礼貌对答。


陈玺达鬼使神差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对话框,键入,发送。


【——我在看你的后台直播,你今天特别帅。】


直播镜头里的一角,丁程鑫的手机在身后的桌上悄悄亮起,然而主人公笑容得体,属意于放送,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仍然没有注意到这条消息。


陈玺达犹豫一秒,又发送一张表情包。


这次是刘耀文最先注意到。


不止刘耀文,工作人员也看到了。


“哎呀你来消息了。”


 “哎程哥……”刘耀文被身后宋亚轩悄悄拍肩,心领神会闭了嘴。


丁程鑫转头寻了手机来,背对屏幕时敛了些笑意,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打下一句话,发送出去。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起过来。】


陈玺达手机震动,同时屏幕中的丁程鑫坦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忽然觉得这样很有趣,在几万人公开观看的直播中,巧妙又得意地制造了他们二人的空间,神秘又亲近。


【——怎么没过来?我这不是和你一起出现在直播中了吗。】


【——哈哈哈!陈玺达你有毒。】


陈玺达盯着镜头下他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这时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是朋友吗?”


“对。”丁程鑫抬头笑笑。


“聊什么内容能偷偷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秘密!哈哈哈。”


“哎呀别嘛——肯定是祝你今天顺利对不对?”


丁程鑫面不改色:“嗯,对。”


他顺势按了锁屏,陈玺达已经打好的“祝你今天晚上一切顺利”便胎死腹中,被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他一定会一切顺利的。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陈玺达想。


秋意更甚,冷得他几乎握不住手机。


【——恭喜你啊。】


 

3.


恭喜你啊丁程鑫。


即使我不在。


但,总归也没差吧。


 

4.


练习室不大,少了三个人还是满满当当,陈玺达人高手长,变换队形时脚步退得慢了,一个抬手打上了刘耀文的手臂,打得孩子猝不及防捂住手。


“停停!”


舞蹈老师不耐烦地关掉音乐。刘耀文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以继续练习,老师却径直走到陈玺达面前。


大个子的练习生让老师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他茫然无措的表情,气场却不及身高那样优越。


他唯唯诺诺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歉:“老师,对不起,我再重来一次。”


陈玺达的声音总是很低,如果有什么乐器能弹奏出那样的音色,该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重来一次?我看你重来几次都不行。你有没有压力感啊?二团已经出道了,现在这个教室里你才是老大,才是队长,你能有点责任心吗?”


陈玺达有些恍惚。


他仿佛只是经过一场心无杂念的期末,就被人推着站在了悬崖边,非要用一己之力,带着身后所有人跳到远处的山顶。


他跟在丁程鑫身后走惯了,没人教过他,队长应该怎么当。


那丁程鑫当年,是怎么学会当大哥的?谁教他的呢?


他忍不住仔细回想,却没能在脑海里搜索出丁程鑫犯错的模样,他永远一丝不苟,永远认真负责。好像天生就该成为完美的艺人。


看着陈玺达明显的走神,老师更加火大,发脾气起来没人敢拦。


“少拿素人身份当借口,你练习多久了,还这么说,不会脸红吗?”


他的脸真的很红,因着肤色的白皙显得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喘着粗气分不清是跳舞累的还是别的什么,老师正在气头上没有反应,倒是离他最近的贺峻霖最先看出不对劲。


“哎玺达?陈玺达你怎么了?”


陈玺达耳畔的声音越发模糊,他想说自己没事,却觉得天旋地转。


练习室的顶灯在他眼底留下光亮,狭长空洞的长廊尽头只有这一束光亮促使他不停奔走,有声音叫他的名字,他还能辨认出那是贺峻霖。


接着贺峻霖的声音长出了波纹,渐渐拉长放大,变成了他最熟悉,而今又是陌生至极的,属于丁程鑫的声音。


 

5.


“玺达?”


陈玺达陡然睁开眼。


“玺达,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丁程鑫换了一身私服,坐在床边不断摇晃他。


这是个好梦啊——陈玺达第一反应。


钝痛从脑仁里缓慢传出,陈玺达还来不及因为丁程鑫的突然出现而作出回应,先疼的倒抽一口气。他抹了抹自己一脑门儿汗,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确实被噩梦魇住了。


“你牙龈发炎了,所以才发烧。你怎么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丁程鑫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又试试自己的额头,认真比较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还好,像是退了。”


“噢……”声音哑得厉害,陈玺达及时闭了嘴。


你怎么在这儿?


今晚没有通告吗?


最近还好吗?


出道以后是不是很忙?


……


寒暄一句接一句在脑海里浮现,陈玺达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丁程鑫这顶黑色的帽子他有一顶白色同款,黄色卫衣他有红色同款。他拼命迈出每一个能靠近丁程鑫的步伐,却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他抓不住他。


 

“刚刚已经联系你父母了,等会儿他们来接你回家,好好休息知道吗。”丁程鑫将他的包放在床头,又环顾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必需品,“我给你大致收拾了些东西,你走之前再检查一遍。”


陈玺达没接话,鼻子直发酸。


“玺达,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丁程鑫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拨开他的刘海。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眼角,丁程鑫隐约觉得那不仅是被病态染成,然而直觉躲避着继续猜测。


他温柔得让陈玺达几乎要躲进被子里,却又无处遁形。


陈玺达出的一身汗带走额间的温度,可丁程鑫的手指还要更凉,凉得让触感都变得不甚真实。他伸出手来,想握一握冰冷的指尖。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丁程鑫缩回手,起身去查看。于是那只手便悬空。


他还是抓不住他。


 

6.


陈玺达换好衣服,对外面耐心等待的人低声给出一个信号。丁程鑫打开门,将手中的围巾递过去,“你爸妈在会议室等你呢。回去休息吧,累垮了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陈玺达点点头,温驯地背好书包又裹上围巾,半张脸全隐进柔软的羊毛里,只露出一双几乎黯淡的眼睛看着他。


“那你呢?”


“我?我还要去录音棚,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丁程鑫安抚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陈玺达没说话,只是拎着书包走向门外,路过丁程鑫时忽然停了脚步。“那我不等你,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我是不是以后都不用等你了。”


丁程鑫愣住。


 “你看楼下的粉丝,她们也在等你。”


她们等着你跳完舞,录完音,看一看你疲惫却还笑得温柔,再目送你的保姆车去下一个通告地点。


陈玺达的眼神游离,不知在看着丁程鑫还是透过丁程鑫落在窗外,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挫败,像新墙落灰,扑棱棱的,无端教人忘了这里面曾装过熠熠星光。


陈玺达等着的,是和他喝着冰奶茶一起踏着月色归家的人。


就像他们过去每个一起训练的日子,那些回不去的明快夏日,趁着夜色奔跑过,呐喊过,痛快过,并肩过。它们停留在点缀着花朵的岔路口上,昭示着分别后的渐行渐远,就此沉睡在记忆深海里。


 

7.


陈玺达这一病就和失踪一样,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课上了。


刘耀文年纪最小,没经历过变动,一时有点慌神地看向宋亚轩,宋亚轩看贺峻霖。贺峻霖感觉到几道炽热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心里沉了下去。


“公司没说话谁也别瞎想,上课了。”


他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面色不善地打开音乐,强行催促大家一起练习。


刘耀文没动,在音乐的掩饰下轻声问宋亚轩,“陈玺达他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刘耀文把最后一个“走”字咬得很低,半晌却是摇摇头,跟着起身练习了。尽管他也不知道陈玺达能走去哪儿,又为什么要走,他只是出于达西和达夏向来亲近的本能觉得,陈玺达已经不属于这方小小的练舞室了。


 

陈玺达坐在会议室的圆桌前,带着和丁程鑫同款的白色帽子,耳机线垂在他耳旁,鼓点声很大,甚至充满了这间略显局促的房间。


圆桌上有道饭菜的油渍还没来得及擦去,在磨砂的材质上格外显眼,不知是什么时候吃饭时哪个马虎鬼留下的。


陈玺达望着那道污渍出神,仿佛那是什么机器,只一眼,就能走马灯似的回放他在公司练习的日子,每帧画面仓促溜走,来不及看清每个人的表情。


大门吱呀被推开,父母和公司管理层们一齐进来,有的认识有的从没见过。虽然身高在这群人里出类拔萃,可他毕竟还不满十五,少年脸上是面对陌生长者时惯有的防备和疏离,是多少节表情管理课也无法扭转的本能,何况这次会面本就算不上融洽。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合同手续和违约事项他其实不大明白,父母也没打算让他明白,只是开明地表示他只用做出不后悔的选择,其他的让成年人解决。


“考虑清楚了。”


陈玺达的声色里带上一点儿短促的鼻音。他病好以后就这样,只是以后不用再唱歌,他也懒得费心隐藏这点瑕疵。


“我很感激这段时间公司对我的培养和帮助,也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但我确实,志不在此。”


 

8.


丁程鑫向来佩服敖子逸的联想能力和观察能力,看见陈玺达父母走进公司大门就能猜到七七八八,飞快地将消息告诉自己。


等丁程鑫匆忙来到会议室时,圆桌上的茶水都凉了很久,只有陈玺达还在里面呆坐着,从十八层的高度望向窗外山城景色被阴天蒙上一层霾。


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父母的陈玺达在目光接触到丁程鑫时,只震惊了一秒,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还对他露出一个招牌的海豹笑,就像初次见面。


“你怎么来啦。”


“你在做什么?!”


丁程鑫一只手扶在门上,关节泛白。他的声音含了一层薄怒,有些颤抖。


陈玺达指了指窗外,眼神无辜,“看风景啊,虽然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看头,不过以后想看也看不着了。”


丁程鑫忍了又忍,终于把想要破口大骂的念头压回去,只是愤怒被压下后,一种比难过更无力的情绪呼啸涌来,他措手不及,脑海里将这句话诠释成一句告别,是永生不再见的那种告别。


“是因为……我们出道了吗?”他斟酌一下措辞,试探地问。


陈玺达沉默。


“你都坚持这么久了!”丁程鑫上前一步,似乎比陈玺达更无法接受,“以前说梦想说得那么好听,这次没出道你就不想继续了?”


“是。”陈玺达言简意赅。


“你的梦想都是什么见鬼的话?!”


陈玺达很平静,甚至连坐姿都没变,“你实现了梦想,我没有,也不会再实现,所以我放弃了,早点放弃追求其他的路,不对吗?”


丁程鑫哑口无言。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要求任何人在这条路上血拼到底,走到现在,他几乎不敢回想过去每一步有多辛苦,也从不张望未来每一步会有多艰难。


陈玺达几乎是不错开眼地看着他的表情,露出笑容。


“我只是不当练习生了,又不是和你断绝来往,以后我会当你头号粉丝。你给我多签几张签名照吧,还有三爷和小马哥。”陈玺达自顾自地絮叨,“不然我和你们团先合张照吧,我……”


“回去以后你打算做什么?游泳吗?”


丁程鑫猝然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一句话逼着陈玺达疲态尽显。


他明知他摘了泳帽,剪了鱼尾,双腿踏上土地,不再是水中的少年王。


陈玺达强迫自己微笑,嘴角发酸了仍拼凑不起原本的开朗,索性低下头去,“不游了吧……我努把力,争取靠脸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丁程鑫想起他的粉丝总喊他男模达,说他是J家步。然而男模还未走上秀场,已经匆匆退场,镁光灯尚未替他照亮舞台,他却匿于阴翳。


“我觉得没问题。”


丁程鑫伸手捏捏他的脸,减肥褪不去的婴儿肥在漫长且磨人的咬合矫正中被消磨去了一大半,显得他几乎有些消瘦。


“以后不用控制体型了,多吃点儿,别总饿着,你还在长身体。”


“好。”陈玺达握住他的手,将他有些冰凉的指尖握入手心,“你记得发微信提醒我,别忘了。”


 

9.


陈玺达跟着父母下楼离开了。


丁程鑫坐在他离开前的位置上,透过玻璃往大门张望。十八楼,将近六十米的距离,人被缩小成手指那么大,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陈玺达。


白帽少年在门口伫立一会儿,似乎是在往上瞧,丁程鑫想也不想,伸手拼命朝他挥,不管他根本看不见。


他目送他放好行李箱,坐进后座,仿佛经历一场漫长的告别仪式,将什么抽离他的生命,彻底和自己的练习生生涯了断。


丁程鑫摸出手机,打开置顶对话框。


陈玺达上一句话仍是出道showcase那晚的“恭喜你啊”。


再往前,都已经是不可追溯的久远日子,仿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羁绊,它们只是固执地走过了奈何桥,躲开了孟婆汤,植根在他的生命中。


一句话删删改改,他终于摁下了发送。


“玺达,和你一起练习的日子都特别好,像场梦,但我会永远记得的。”


与此同时,陈玺达的消息也传进来。


“你可能忘了吧,我的梦想从来不是出道,而是和你一起出道。”


“程哥,谢谢你。”


谢谢你赠予我这场好梦。


 

10.


人这一生,做过美梦便罢了。


谁能要求梦境好心馈赠永久。



不过是囿于长夜罢了。


FIN.


评论(22)
热度(146)

© 白沾糖 / Powered by LOFTER